SELfish

信赖是要付出代价的

【Day.21】[麦陆] 诗歌与祭祀

#关键词:诗歌与祭祀

#怪我太浪 原来想写一个联手打boss的故事 被我强行缩成这样【土下座】

#七夕快乐w


°

麦扣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被爷爷奶奶拖着上山,灰蒙蒙的天色被远处山顶明亮的火舌沾染像是被点燃的画纸不断被吞噬,同村的大伙熙熙攘攘伴着挤着昏暗的山路朝向唯一的光明处。这时候没什么人去逗小孩子玩乐,平日里的轻快被沉重的脚步踩进泥土,孩子们紧握着大人的手探前探后也没敢随便说些什么,麦扣觉得他们和自己一样,来之前都被爷爷奶奶叮嘱过很多遍举头三尺有神明,大声说话会惹神众怒。

麦扣似懂非懂点点头,上山的时候就真的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他隐约听见山顶传来肃穆悠长的歌谣,伴随着火苗攀爬着木枝越长越高。

“旱既大甚,则不可推……”

篝火四周围着不少人,低声应和着站在高台上歌唱的主持。麦扣扯着奶奶的衣角,透过人群之间的缝隙望向火堆。他发现火堆里有一个细细长长的黑影,正挣脱撕扯着发出凄厉的叫喊。

那叫喊最终也被浑厚的歌声盖了去。

“胡不相畏,先祖于催……”

麦扣听见奶奶在身边双手合十小声念叨,希望老,天能下一场大雨救救他们这些被干旱折磨的难民。他只是拽着奶奶的衣角越拽越紧,死死盯着火堆里越发模糊的面容和渐渐消逝的声音。

“我心惮暑,忧心如熏……”

那火堆里是一个人,麦扣晃了晃奶奶的衣袖想喊出声,老者却弯下腰对他做出了闭嘴的动作,之后念叨“把他献给神明,他会让他们保佑我们的……”

他是谁?麦扣冒出一系列的问题,我以后也会这样吗?被绑在火堆里没有人来救,每个人都围着露出祈求的神情?

他张嘴想喊,却哑了脖子什么也说不出来,周围的面容慢慢的生硬干冷仿佛带上了惨白的面具,耳朵里充斥着糟乱的声响,无非是一些循环往复保佑与祈求,眼前的火堆与黑夜连成一线混沌不堪,有一个微弱的声音撕扯着这一切。

“麦扣?麦扣醒醒,你没事吧?”

黑色包裹眼前的视线,麦扣眨眨眼,习惯性的伸手摸到眼镜戴上,摆开一直在他面前晃的人儿,“没事……我没事陆夫人”

眼前的人——似乎也不应该称之为人,淡薄漂浮在空中的身形和没有影子都标明了这位的身份——盯着麦扣的脸看了一会儿,似乎希望从他脸上看到什么破绽,“梦到什么就说说吧,说不定过两天就碰上了呢?”

“闭嘴啊陆夫人”麦扣苦笑,抬手揉揉隐隐发痛的太阳穴。或许是因为灵异体质的问题,眼前这位仁兄随口成真的概率多出别人两倍还不止,“都这么晚了……周围有什么动静?”

“小动静不断,没发现啥特别的。”称作陆夫人耸肩,游走到窗头坐下“最近游走的冤魂都多了许多,或许是临近七月半的原因,来了不少人呐 。”

“希望不要闹出什么大乱子。”

°

如果让麦扣说一个人生的转折点,他一定会选择他十岁那年看见的人和事。

十岁那一年出了一场大灾,靠着山脚发展起来的小村子因为一次暴雨带来的泥石流而全军覆没,通讯不便的郊区让早已被父母接回城市的麦扣在电视上才注意到这条消息。他还在吃早饭,牛奶沫糊了一嘴呆呆的握着杯子停在那,三秒后才咳出一声问妈妈:“刚刚电视上闪过的地方是不是爷爷奶奶的家。”

这并不是个疑问句,他在那里呆过的时间比爸爸妈妈要长的多。

当他们急匆匆赶往灾害现场的时候只能看见拥挤不一的帐篷和到处醒目的禁止通行,有不少人和他们一样都是有亲人埋在这一片洪流之下,寄希望于全副武装的士兵。

不断的有消息传来,好的坏的,焦急恐慌的情绪在慌张的气氛下肆无忌惮的传播感染,妈妈抱着麦扣的手都带些颤抖,她亲了亲麦扣的额头神色疲惫的说,麦扣,你的爷爷奶奶要先一步去享受远方的快乐了。

麦扣愣怔的盯着远方没有回望他妈妈,妈妈顺着麦扣望的方向看去夜色抹盖了一切什么都没有,“你在看什么?”她音调拔高了些。

“什么都没有,”麦扣一激灵说话有些快“有一只萤火虫飞了过去,就盯着它越飞越远了。”

事实证明女人的直觉还是非常准的,麦扣的确看见了一些东西——他看见一群透明的灵魂一个接着一个沿着一条并不能看见的小道飘进他们,然后四散去寻找正在哭泣的人们。或从背后浅浅的拥抱或抚过脸颊轻轻一吻,毫无用处却又充满暖意,做完这些无用的动作之后又走上那条看不见的小路,慢悠悠的朝天际走去。

他随后看见两个熟悉的脸庞,他的爷爷奶奶也走了过来,捏捏他的手(对此他毫无感觉),拍拍他爸爸的肩,随后也悠悠的走远。麦扣低头看自己的手,脑子里一团浆糊。

他对死亡有个模糊的认知,但是清楚的知道这肯定不是正常现象。

睡一觉就好了,他那时这么安慰自己,肯定是因为这场大灾死的人太多才导致自己出现了幻觉,只要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然后十岁的麦扣发现了就算睡觉也不能解决的事。

°

麦扣和陆之遥碰见也是在那座山上。

那时候的麦扣已经25岁,例行给爷爷奶奶上山祭拜。当年被泥石流冲散的破败荒芜景象早已被一片翠绿遮盖,曲折踏实的泥土之下埋藏了多少鼻息麦扣不愿细想,他抬头扫一眼山林,甚至有一位直接从他头上逍遥自在的飘了过去。麦扣连忙低头往前走,有些幽灵和人一样,仗着别人看不见就会做出一些十分奇怪的动作,这时候如果和他视线对上,又免不了一番纠结,招来更多的灵魂围观又是一团乱。

虽然他这次上山也有部分任务和这些飘荡在人间的游魂有关。

麦扣有意推迟到黄昏才上山,避开了前来上香的大部队,此刻山上并没有什么人,又因为大灾卷走很多人的原因,接近晚上更是没多少人愿意在这山上逗留,他可以更自由的摆阵立法送那些人回家。

他想送那些游魂回家,自从十岁能看见那些人之后麦扣一直在摸索的事。

对照手机摆上阵贴符纸,两只手沾满了纸灰又无奈不能擦,印的手机上到处都是指印。一阵折腾做好了准备工作,麦扣重重的呼一口气,接下来的诗词才是整个部分的精华。

“嗟嗟烈祖!有秩斯祜!”

“错了,不是叉着腰背诗,吟唱的时候要顺时针绕着阵走。不过看你那阵摆的那么靠近树的位置估计走起来有点麻烦,你还是重新摆阵吧。”

麦扣刚准备集中精神大干一番的时候,头顶上砸来一阵数落。他呆了呆,推推眼镜尴尬开口,“额……网上说的要靠着树摆。”

刚才还依着树撑头看热闹的幽灵幽幽飘下,“什么网?蜘蛛结的网?那种你也敢信?”对方似乎也一脸云里雾里“放心吧你,我就是做这一行的,怎么着也不会坑你。”

麦扣眨眨眼,觉得你怎么知道我能看见幽灵与为什么要摆阵等等弱智问题可以一概掠过,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用不着问的那么细。他将对方打量一番又凭刚刚的对话他便知道站在他眼前的绝对不是当代之人,饶是理解能力超强的麦扣还是有个疑问:“你在人间呆了多久?”

对方一脸预料之中,“一百年?两百年?不清楚,如果我勤快点是不是早就熬成精了?”

麦扣微微睁大眼睛,更好奇起来,“你有什么执念?一般灵魂不应该早就耐不住寂寞幻化成厉鬼了么?”

这下对方可不乐意继续了,“喂我说,我好心帮你纠错你就这么缠着我问东问西的吗?你想要送他们走一程就快些送,再迟些一些不干不净的灵魂混进来反而更麻烦!”

麦扣挠挠头,沾得头发黑一层灰一层“好吧好吧,正事要紧。”他把插进泥土的木桩拔出来重新摆弄,“可是讲道理,你一个灵魂体又能帮我什么呢?”

道士打着哈气眉毛也不抬一下,“我可以帮你念诗同时自己不受影响。”

手上的木棍因此插歪了去,麦扣语气里无不敬佩,“那是非常厉害了。”


阵法在他们吟唱中起了作用,地上的细线逐渐发亮上升,旋转扩展成一个大圈,剧风拍打着树枝簌簌作响,慢慢麦扣可见风束涌入地面开启了昏黄的光圈。无数游魂被卷入风束带进光圈,重叠不断的低语在他耳边炸开,交错无序的回忆片段疯狂的往他脑袋里钻。麦扣皱眉,死撑着咬出最后一个音节,身形不稳的倒地喘气,旁边的灵魂体却比他淡定的多,感叹着年轻人没有丝毫上来搭把手的打算。

“那些……那些是什么?”麦扣喘着粗气勉强站起来,“我之前了解到的没提到这部分。”

道士嗤笑:“你以为送别人上路自己不用背负点什么?那些人都是被你强行送上路的,那些都是他们没完成的夙愿,这一下自然全背负到你身上。”

“那如果我没完成,会怎样?”麦扣又一次皱眉,他觉得自己还是被坑了。

“喂你怎么一脸看无赖的表情——我不过是呆了一两百年无聊了找点乐子——嗨呀不会怎么样的。”道士无奈的摆手,“到时候有问题了我又不是不能解决。”

“……所以无论如何,我是被你拉上了贼船不是吗?”麦扣收拾排阵挖了个坑埋了起来,他现在深刻觉得自己遇到了一只心机颇深的老狐狸,寻思着也要讨到些筹码,“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一个灵魂的名字如蛇的七寸,有时候一个灵魂的执念就在于他的名字。

“好吧,好吧”道士把手举过头顶以作投降,他以为眼前的男孩儿要更好糊弄一些,“陆之遥,你可以叫我陆夫人,就这个不允许问为什么。”

为什么?麦扣歪歪头,用强大的意志力忍住没说出这三个字。他习惯性的推眼镜,心想是个人都会有些秘密不方便打听,那这样就等到他想说的时候再听也不迟。

他晃了晃沉重的脑袋,不属于他的记忆就像对不上号的零件在脑袋里咣当作响,剧痛传来,荒唐可笑的一晚就这么溜走,却对他的生活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

麦扣小心翼翼的将贡品呈上,双手合十朝灵柩拜了拜,脑海里的一段记忆像是拼图碎片找准。了空当嵌进去。他长吁一口气,小声说了句走好。陆夫人在旁边啧啧,“办事效率不错啊麦扣,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夙愿了?”

“是的呢。”麦扣随口答应着,不同时代的灵魂对应的夙愿也各不相同,要不是身边有了这位呆上百年深谙各种知识的陆之遥,麦扣也不知道怎么去处理混乱头疼的回忆片段。“让我看看这最后一个夙愿是什么……”

他闭上眼睛,轻松的神情逐渐沉重,陆之遥注意着他脸色变化,随即也闭眼读取了夙愿。

那也是一个和小镇息息相关的夙愿。游魂是那场泥石流中的一位受难者,他觉得之所以村庄会遭遇大灾是因为小村停止了篝火祭祀,只要再举行一场篝火祭祀就能保护后辈平平安安。

麦扣回过神,心情复杂的看向陆之遥,态度斩钉截铁,“这绝对不行,这是原则问题。”

“你不完成,这个夙愿会一直缠着你,”陆之遥神色轻松,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且讲道理,你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道术念咒献祭都是常有的事,一个人算什么?”

“一个人就是鲜活的一条命!我绝不允许有人在我面前以那样痛苦的方式死去!”麦扣握拳声音有些颤,顿了顿又咳咳笑出来,“在你们眼里……估计那都不算什么吧?在你们眼里,最重要的是风调雨顺,是福祥赐赏,一个人的命换来这些很值得不是么?”

陆之遥脸上一些看戏的神情消失了,他面无表情的盯着麦扣,盯着他暗黑的眼眸里难以掩盖的怒火,听到他灼灼逼人的挑衅后转开视线,呼出的气音夹杂着自嘲,“是啊,很值得,很他妈的值得。”

麦扣没有聊到陆之遥会是这种反应,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着陆之遥垂下头不只是恨还是悲哀的望着远方,这时候才有些他比自己多了一百年时光的意识。

一直以来和麦扣相处的陆之遥都太惬意太逍遥,轻松到他可以忘记眼前是一个与他隔阂时间很长的古人。他并口不提过去,对当下生活稍有兴趣,待麦扣与他细细讲一些事的时候又会露出反正我已经成这样的颓态,都会让麦扣觉得他其实是一个心理年龄和自己差不多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沉默着,愤怒着,悲哀着,半晌歪过脑袋弯出个笑“刚刚……刚刚那么长时间都在想问能不能喝酒,但是突然忘记我这样根本没办法喝酒了。”

麦扣站在那儿有些无措,这时如果是其他人坐在那儿还可以给些实质性的温暖,可是是陆之遥,他连一个拥抱都无法给予,“你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陆之遥不可置否,“那个篝火祭祀……其实就是我那时候才办起来的,全村又只有我一个道士,做法之类也方便的多。”

“我那时候刚到这村子里,是有人邀我去的。那个村子都很信风水这一说,我去的时候又正好赶上他们播种,他们缠着我,说希望让我借神明之力保他们来年丰收。”

“当时我也很自信啊,觉得自己什么都呼风唤雨什么都做得到。摆好架势唱了一段诗,当时篝火里不是人,是用的羊,一个仪式就那么完成了。”

“或许是我那年太高傲了,到老天都看不下去。那一年大旱,整个村子颗粒无收。愤怒的村民说我不希望他们好,从中做妖让他们活不下去。之后的事情我觉得你也想得到吧”陆之遥顿了顿“你别说把我扔进火堆里的那年还真收成不错,也许我就是这个命啊。”他懒散的拖了长音说话听的怪不舒服,麦扣难得没因此说些什么。他只是安静的听,看陆之遥不愿说下去了之后才发了言,“你得到了你的报应,这桩村子也是。”

“你这个人……有这么安慰人的吗?”陆之遥瞥他一眼,语气无奈,张嘴想继续挤兑他两句又什么也说不上来,挣扎着陷入长长的沉默。

“……那个求雨的诗是我从诗经里摘的,你知道吗?”他突然无厘头来了这么一句,麦扣眨眨眼,语气软下来,“我知道。”

“我觉得诗经里有好多诗都太漂亮了,又正好本身就因是祭祀诗而带了些魔力……那首诗本来就是求雨用的。”

“我知道,”麦扣也由着他语不着调的散发节奏,“诗经里的第一首诗,这首词的诞生也是因为一场大旱。”


“倬彼云汉,昭回于天。王曰:於乎!”陆之遥忽而大声喊起来,眼神示意着麦扣一起。麦扣微微摇头,依然笑着看陆之遥自导自演的吟唱。

他一直觉得陆之遥唱诗很有气势,开头会压一压嗓子缓缓的说,像是贴近耳廓的低语诉说故事的起因。而后又能骤的拔高,像是诗中的诉求之人语气焦灼。又逐渐低沉 ,抑扬顿挫,灵气十足,就算没有摆阵麦扣也能留意到微风涌动,似乎都跟随着跳舞。

“旱既大甚,则不可推”又是一声大喝,平静的天空传来一声雷鸣。麦扣察觉这异象,却没露出惊奇之意——和陆之遥呆久了什么奇观没见过?而始作佣者已全然不顾这些,他沉浸在自己划出的结界里甚至开始摆出些咒术的手势。他的身躯开始迸发出荧光又转而透明, 四周能看见细小的风束,麦扣只能通过依旧洪亮绕耳的声音去判断陆之遥的存在。

“我心惮暑,忧心如熏”音调滑落,四周风束交叉封锁,明亮的闪电劈入风束中心。麦扣看着他搭档的身体愈发通透,摘下眼镜揉揉鼻尖笑的无奈“这就是你的执念么?”

吟唱戛然而止,而陆之遥成中心之势吸引着万物朝他涌去。周围被狂风暴雨包裹,麦扣甚至不清楚陆之遥是否还在注视这里。

带风暴过去,麦扣只能见一个浅浅的坑,那是陆之遥曾经呆过的地方。

“举头三尺有神明,后会有期”他听到头顶遥远的轻语,如他第一次进山游荡一样。

麦扣不同意般的摇头,也低低回应了一句“神明是你。”

在天之彼,在路之遥。


评论 ( 8 )
热度 ( 32 )

© SELfish | Powered by LOFTER